24最后的抉择
刘亦东几乎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山南市，一路上都在回忆，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经历的这么多事儿，想着自己最后的抉择。
这真到了最后的时刻，摆在刘亦东面前的选择题很简单，放出来韩师师，任由她折腾山南市，刘亦东安安稳稳当自己的市长，等到自己高升或者调离了，山南市到底发生什么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了。或者任由山南市乱下去，不破不立，无舍无得，把山南市的肿瘤捅破。但山南市如此大乱，就算刘天明高抬贵手放刘亦东一马，刘亦东也有承担不起的责任，他这个官是丢定了。
而放出来韩师师，山南市还必须在财政跟政策上给以支持，让银行给韩师师放贷款，让韩师师有资本继续骗下去。
到时候不光刘亦东是韩师师的帮凶，整个山南市都是韩师师的马仔，这是刘亦东可以看到的结果么？
刘亦东回想了一切，想自己这么多年是如何过来的，想自己与唐诗韵的初次相遇，如果唐诗韵不是变成了韩师师，那么她会变成谁？似乎命运让韩师师已经不可逆转，再然后这种不可逆性传给了刘亦东，让刘亦东也无从选择。
这是一个只有两个答案的选择题，刘亦东无论选哪一个，都关系到山南市的几十万家庭，上百万的人民，当然还包括他自己，包括他的未来。
一个人的过去决定了未来，但真到了最后选择的时候，任何一个人都会犹豫不决。
刘亦东回到了山南市，聚集的人还在聚集，似乎有过夜的趋势，警察已经利用警车上面的照明灯画出了一个又一个光圈，黑暗容易让人做一些龌龊的事儿，所以必须给人民光明。
山南市的公务员成立了志愿者小组，免费供应盒饭与热水，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因为没有人知道这种短暂的和平到底能维持多久，毕竟聚集还在继续。
刘亦东走了几个地方，天色越来越黑，山南市本地的人几乎都散去了，但有很多外地的人，就住在各个广场上。
很显然这一次事情并没有结束，而且没有人知道会维持多久。
刘亦东依然在回忆，依然在抉择，他看着山南市的老百姓，一方面觉得他们可怜，另一方面觉得自己无能。
当官就是如此，看起来权力大无边，其实禁忌很多，真正能随心所欲使用的权力少之又少。但这少之又少的权力恰恰是最好用的，是真正的权力。
此时此刻刘亦东其实就在行使自己的权力，这是山南市最纯粹的权力，是属于山南市市长的权力，这种权力纯粹到即便是刘天明这个省长也无法否定，所以这个选择放在了刘亦东的手里。
让刘亦东选择是要山南市的现在还是未来。
现在的和平很重要，未来的和平也很重要，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两全的可能了。
刘亦东坐立不安，这个抉择对他来说太重大了，刘亦东回忆了自己的一生，他惶恐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刘亦东最后拨打了韩卫东的电话，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能够想到可以帮自己做决定的人，当然这个决定不会是让韩卫东来做，因为任何人都知道韩卫东会选择什么。刘亦东需要一个自己可以依赖的人来帮助自己下决心，权欲已经蒙蔽了刘亦东的双眼，真想到要离开这一切的时候，刘亦东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不舍。
但，道却还在刘亦东的内心跳动，似乎是一个不屈的灵魂。
刘亦东拨打了韩卫东的电话，可惜韩卫东没有接听，刘亦东知道韩卫东一定因为韩师师的事情恨极了自己，他咬了咬牙，又拨了一遍，韩卫东还是没有接听。
刘亦东能够感觉到两个人距离的疏远，韩师师最后也给了自己一个选择题，刘亦东选择的结果就是让韩卫东恨自己。
这并不要紧，你既然做出选择，你就要承担后果。
刘亦东是一个成年人，但人的岁数越大，越知道有些东西你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刘亦东不知道静坐了多久，他毫无困意，他需要有人可以跟自己谈一谈，最终刘亦东选择了陈道明，这个他认识的最聪明的人，他想知道陈道明的想法。
刘亦东的电话拨打了过去，陈道明很快就接了起来，刘亦东说，还没有睡？
陈道明说，市里面这样了，怕有事儿，在工地呢。
刘亦东说，那你忙吧。
陈道明急忙说，不忙，不忙。您有事儿么？
刘亦东说，没事儿，聊一聊。
陈道明哦了一声，然后说，市里面闹得有点太大了。
刘亦东说，我知道万花集团的事情跟你有关，既然万花集团要倒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陈道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您真想知道，如果您真想知道的话，我不会有保留的。
刘亦东说，说吧，我听听。
陈道明说，现在万花集团跟龙运集团都完了，我听说王凤儿已经自首了。腾格尔手下的万马奔腾近期不会有动静，神牧集团又牵扯进北邙县的集资案。山南市跟我有竞争力的房地产都不行了。
刘亦东说，这就是你的打算么？做山南市最大的房地产商？
陈道明说，是我的终极目标。不过事情要一步一步的来，我手里面有几个公司有路政的施工资质，而我本身有高铁的施工资质，我知道空轨项目马上就要启动了，这是上兆亿的工程，而山南市有这个资质的现在只有我。
刘亦东说，你的打算很好。
陈道明说，您呢，您有什么打算。
刘亦东说，你觉得呢？
陈道明说，我知道你突然给我打电话肯定有事儿。山南市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的压力肯定非常大。如果我没有猜错，上面肯定是找你谈话了，或者是让你想办法放了韩师师。
刘亦东说，你说得不错，是给了我一道选择题。上面让我打报告说市里面情况严重，无法解决，希望韩师师尽快调查完。
陈道明说，这个决定还是要您自己去做，这是一件大事儿，我不能干预您。
刘亦东说，那你觉得我会做什么决定。
陈道明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至少跟韩哥谈一谈吧。
刘亦东说，他只会让我做一个选择。
陈道明说，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于您个人来说是最好的，如果你之前谈一谈，你们两个的关系一定会有所缓和。
刘亦东说，你是不是已经觉得我会妥协。
陈道明说，我不敢评论您。但权力不就是一个妥协的过程么，毕竟您手中的权力不是独一无二的，刘天明跟万花集团什么关系，我们也都心里清楚。
刘亦东说，算了，我还是给大东打一个电话吧，你继续忙吧。
挂了陈道明的电话，刘亦东再一次拨给了韩卫东，这一次韩卫东接了起来，声音冷淡，他说，怎么了，有什么指示。
刘亦东说，没什么，谈一谈。
韩卫东说，我这面太忙了。
刘亦东说，还没有休息么？
韩卫东说，休息不了，到处都是人，不敢休息。你想说什么。
刘亦东说，你还记得我们当警察的时候么，也会在这么晚值班……
韩卫东突然有些不耐烦，他说，还说那些干什么。过去的事情，谁记得？
刘亦东说，我记得。
韩卫东说，我很忙。
刘亦东说，我想跟你谈一谈。
韩卫东那面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你是领导，你说了算，说吧。你想干什么。
刘亦东说，省里面给了我一个选择，让我把韩师师放出来，市里面财政支持，度过这一次难关。
韩卫东说，真的吗？你肯么？
刘亦东说，当然还有第二个选择，我任由事情继续下去，然后我滚蛋。
韩卫东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刘亦东说，今天我都在回忆，然后我想起了很多事儿，我想问问你，你还记得赵曦这个名字么。
韩卫东想了想说，记得，但是太久远了。
刘亦东说，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当年赵曦的非法融资，虽然没有今天万花集团这种规模，但是也差不多。那个时候我们还是警察，也经历过今天这种情况，不是么。我们值班，我们安抚群众，我们祈祷事情不要闹大。
韩卫东说，你越说我越糊涂。
刘亦东说，李明宇还记得么？
韩卫东干脆不答话了，嗯了一声。
刘亦东说，李明宇最后跟刘天明闹翻，苏滢滢死了，钱龙死了，都是源于他们之间的争斗。可是之前，他们是不是好兄弟，就好像你我当年一样。
韩卫东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刘亦东说，没什么，当年都说刘李反目是因为赵曦，而在今天我问你，我把韩师师丢进了监狱，你恨不恨我。
韩卫东哼了一声。
刘亦东说，我告诉你，山南市从过去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儿都是一个轮回，我就是当年的刘天明，你就是当年的李明宇。我不想将来，你杀了孙菲菲，然后跟陈道明同归于尽。我不想我当上省长的时候，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不希望你们都离我而去。你听懂了么。
韩卫东说，我听懂了。但是我不明白你说这些话的目的所在。
刘亦东说，并不是每个人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要告诉你，我无法妥协，这就是我的官道。而我知道你会恨我，所以，我选择另外一条路。
韩卫东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刘亦东说，我会亲自打破这命运的囚笼，我会跳出这个轮回，我要让你们一个个都活在我的身旁，即便你们恨我，我也不想看不到你们的臭脸。这就是我要做的。
说完这句话，刘亦东挂了电话，关了手机。他想得没错，韩卫东真的可以替刘亦东做决定，此时此刻，刘亦东的决心已定。
他只等着这个天亮，用他市长的身份，来给山南市一个交代。
给自己一个交代。
给心中的道一个交代。
给自己身体贪恋的权欲一个交代。
给这个命运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