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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二百一十章 辽事艰难

第二百一十章 辽事艰难

大明朝的锦衣卫,在几乎所有的世人心目当中,就是一个典型的特务组织,而且长期作为阉党爪牙的形象出现,似乎天生就带了非常浓烈的“邪恶”气息。其实这是一个误区,从本质上来看,锦衣卫是个正经的军事组织。

锦衣卫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明初的洪武年间,是太祖洪武皇帝一手创建,当初就是为军事服务的,这一点从锦衣卫的内部建制就可以很清楚的表现出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当中,锦衣卫都发挥了很大的正面作用。比如说在明初“驱逐鞑虏”“统一中华”的战争中,再比如在朝鲜战争中,锦衣卫的渗透、刺探、潜伏等等作为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可谓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并且很是涌现出了几个名噪一时的人物。

随着时局的变化,锦衣卫也在不停的蜕变,尤其是在英宗朝以后,逐渐演变成为一个臭名昭著的特务组织……

到了崇祯朝,在铲除阉党的同时,于阉党有些密切关系的锦衣卫也受到很大的打击,但却没有解散,而是部分保留下来。(有些小说总是认为崇祯皇帝解散了锦衣卫,崇祯朝以后锦衣卫就已不复存在,这是一个误区——作者按。)位于长安门西边的南镇抚司,就是人们常说的锦衣大狱。

袁崇焕的罪名多达十余条,每一条都是顶顶大罪,按说就应该直接动刀子正了国法,偏偏崇祯皇帝给他的处置不是直接处死,而是“监候待审。”

罪名都已经定了,根本就已没有了审判的必要,这个“监候待审”就显得有些值得玩味了。

很多人都在纷纷猜测,觉得崇祯皇帝还是“怜其才”,舍不得杀袁崇焕。

也许,袁崇焕一事还有反复的可能。毕竟在大明朝的历史上,平反昭雪的事情屡见不鲜,昨日还是阶下之囚,转过眼去就又成了国家重臣,这种事情真的不稀奇。

或许正是因为出于这样的考虑,已成了阶下之囚的袁崇焕并没有受到刁难,不仅没有给他使用刑具,反而得到了还算不错的待遇。

当张宁见到袁崇焕的时候,他正在枯坐于监牢之中,面前的矮案上摆着笔墨,纸上却空无一字。

袁崇焕面色黝黑身材瘦小,没有穿囚服,而是穿了一件子半身布袍。

得知张宁是奉了皇命之后,袁崇焕的神色之间顿时一喜,仿佛看到什么希望似的,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当张宁说明来意之后,袁崇焕的脸色马上就又黯淡了下去,呆呆的望着监牢墙壁出神良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袁公,张宁此次前来,是想咨以两辽之事……”

“崇焕已是罪员,不好再谈国家之事。”袁崇焕转过身子,背对着张宁:“我已无话可说,张宣慰还是请回吧。”

张宁当然不会就这么离开,而是干脆坐了下来,看了看已经铺陈于书案之上但却空无一字的白纸,沉声说道:“袁公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不知作何感想?”

袁崇焕还是没有回头,依旧望着那堵光秃秃的墙壁,明明腹内有千言万语,到这个时候却只是一声短叹:“时也命也!”

“金军已经北撤,迁安、遵化等地已经尽数收复……”

张宁把外面的情形大致的说了一下,其实就是想告诉他一件事情——轰轰烈烈的京城保卫战已经结束。

只要金军不能在短时间内击败各路勤王大军,只要金军没有快速攻破京城,退走是迟早的事情,至于产生的那些个损失……

现在再说这些早已经太晚了,袁崇焕已经很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若不是当初擅杀了毛文龙,金军就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入关抢掠。京城保卫战虽然已经结束了,但这几个月的损失大的无法估量,无论是政治影响还是最现实的军事考量,都把大明朝廷弄了个没脸面。这么大的事情,必须有人出面负责,也必须有人扛起这个责任。

公允的说,这个黑锅甩在他袁崇焕的身上,他真的不冤。但要是说全部的责任都由他一个人扛起来,那就有点冤了。

无论毛文龙是不是真的犯下了该死的罪行,都应该交给朝廷处置,通过正规渠道来办。他袁崇焕二话不说就把毛文龙给杀了,这是越权,而且后果严重。当初崇祯皇帝没有处置他,而是捏着鼻子把这个事情给忍了,也是出于稳定局面的考虑。

只可惜,这个局面不仅没有稳定住,反而愈发崩坏,辫子兵直接杀到了北京城,这个影响已经大到了天上去,谁都兜不住了。

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擅杀毛文龙这个罪名并不能将袁崇焕置于死地,若是直接用这个罪名把他给斩了,等于是打崇祯皇帝的脸,所以才给他罗织了那么许多半真半假的罪状。

到了这个时候,袁崇焕已经懒得再做辩白,或者说他自己很清楚的知道就算是再怎么辩解都无济于事。

“唯有未阻虏兵是我之过……”直到现在,袁崇焕都不认为他犯下了什么罪名,而仅仅只是过错:没有及时的把虏兵挡在关外才是他唯一的过失。

这个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就会有不同的说法。站在朝廷的角度来看,身为蓟辽督师,纵敌于京畿要害,怎么说他袁崇焕都脱不了干系。若是站在袁崇焕的角度,关外之地才是他的辖区,而且他早就在第一时间向朝廷通报了金军的异动,并且第一个指出金军有可能会大举入寇,这不能说他“知敌不明。”

最要紧的是,金军不是从山海关一线过来的,而是绕过了袁从焕的防区取道蒙古。这足以说明他经营的关外防区相当坚固,敌军不敢进犯……

就算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对于斩杀毛文龙一事,袁崇焕依旧没有丝毫后悔之意。他始终认为毛文龙该杀,只是杀的有点不是时候,而且没有把觉华、东江的善后之事处理好而已。

死不悔改,固执到了极限,或许这也正是袁崇焕本人的性格缺陷吧?

“那五年平辽之事呢?袁公真的以为辽事五年能平吗?”

当张宁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最善于滔滔雄辩的袁崇焕立刻就沉默不言了,过了很久才无奈的说道:“五年平辽,绝非戏言。只是真正了解了两辽的实情之后,才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袁崇焕最大的罪过就是向崇祯皇帝承诺了五年之内平定辽事,时间才刚刚过去一半,辫子兵就杀到北京城下,所谓的“五年平辽”之诺也就成了最大的笑话。

当年向崇祯皇帝做出“五年平辽”的承诺之时,或许有些书生意气,但袁崇焕本人对这个目标还是很乐观的,并非如人们说的那样是“欺君妄言”。

这种事情关系到国家大计,就算是袁崇焕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可能拿这种事信口开河。

当初的袁崇焕确实抱着“五年平辽”的热切心思,但是当他真正了解了两辽那边的实际情形之后,已渐渐意识到五年平辽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要是平定辽事,别说五年,就算是五十年都不可能。

因为平定辽事最大的障碍根本就不是努尔哈赤、皇太极等明面上的敌人,敌人在内部。

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辽党”。

这么都年以来,为了平定辽事,朝廷费尽心思,不论军政民事还是财政经济,都围着两辽之地打转转儿。每年光是直接输往辽地的军费就有五六百万两之多,再加上各色优惠和间接补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几十年来,大明朝光是在辽事的花销就是一个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若是这些银钱和经济全都真正用在平定辽事之上,早就把努尔哈赤、皇太极剿灭无数次了。

数不清的银钱和资材,经过层层盘剥,把和辽事有关的各级官员给养肥了,逐渐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利益群体。

这个利益群体,就是袁崇焕所说的“辽党”!

所谓的“辽党”,不仅包括辽地的各级官吏和日渐作大的将门世家,还包括不少朝中大臣,再往下就是攀附在这个利益群体外围的部分“细枝”,比如说登莱一带的官吏和臭名昭著的晋商……

在最早的时候,努尔哈赤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不服朝廷管束的部落头子而已,恰恰的出于“养寇自重”的缘故,终于养出了现在的大金国。

除了“辽党”之外,朝廷内部还有一个“反辽党”。

“反辽党”大多是些文臣,这些人往往借两辽之事做文章,最典型的手法就是反复攻击先行的平辽战略。

构筑坚城要塞花费糜多开支无度,至使国库空虚财力枯竭,糜兵糜饷挥霍无度。尤其是在这次京城保卫战当中,袁崇焕构建的那些个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的防御设施根本没有发挥出丝毫功效,直接就被金军通过取道蒙古的法子绕了过去。

一时间,对于袁崇焕保守战略的攻击达到了**。

这些人说的并非全无道理:你袁崇焕修建再多的堡垒,又有什么用?敌人随随便便就可以绕过去。与其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修建毫无作用的防御工事,还不如直接退守山海关,一来可以集中兵力,再者也可以省下许多开支。

因为战略的争论由来已久,早就形成了“文官”和“辽将”两大派系,隐然就是一副全新的党争架势。

到底谁对谁错,还真的不大好说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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