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愚之得
“轰”
“轰轰”
炮火直接砸在人群之中，顿时血肉飞溅，一片大乱。
“督战队！”
在乌里沙的高喊声中，披了黑甲的督战队毫不犹豫的冲上前来，不问青红皂白抡起大刀就是一通乱砍，转眼之间就砍翻了十几个胡乱跑动的士兵。
残酷的战场纪律和血腥的屠杀立刻发挥作用，强行督促着队腰的士兵继续前冲。
“向前——冲！”
乌里沙的嗓子喊的生疼，再次发出了前冲的命令。
又是两声轰鸣，炮火的落点距离乌里沙不过二三十步。
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了，那些个督战的士兵本能的朝着自己的主帅靠拢过来，尽可能的给乌里沙提供一些遮蔽。
“主子，就到这里吧，不能再冲……”
乌里沙将长刀一摆，恶狠狠的说道：“再敢胡说八道，先砍了你。”
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胜负即见分晓的关键时刻，别说的近了敌军炮火的射程，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能有片刻的犹豫，必须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打成了这个样子，明明知道危险也得往前冲了。别说是后退，哪怕仅仅只是片刻的停留，也会造成军心士气的滑落，那将引发不敢想象的灾难。
两军鏖战，有进无退，这句话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身经百战的乌里沙很清楚的战斗现在就是决定胜负的时候，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前——”
明明已经沙哑却带着高昂意志的呼喊之声戛然而止，淹没在炮火的轰鸣之中。
炮火砸进前面督战队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顿时一片血肉狼藉，黑甲兵好像狂风中的稻草一样瞬间矮了下去。
当他们重新站立起来的时候，身上满是淋漓的鲜血和碎肉，眼前落点处被轰一个不算很大的坑，坚硬的冻土好像被犁过一样，冒着腾腾的热气翻在积雪之上。破碎的肢体四下散落，鲜血浸润着冰冷的泥土……
距离稍远的乌里沙身体微微一晃，旋即又站的笔直，继续高举着战刀厉声呼喊：“后退者——斩——”
一个“斩”字当中蕴含着太多的肃杀和冷酷。
对于身经百战的乌里沙而言，近在咫尺的炮火和死亡根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早已经习惯了。
只有不惧死亡，才能取得胜利。畏首畏尾者，必败无疑。
高举着战刀的身姿威武雄壮，仿佛矗立了千年的雕像一般巍然不动。
一条细细的血线顺着他的鼻孔和耳孔缓缓的渗了出来，沿着冷峻且又没有喜怒之色的苍老脸庞缓缓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刚才那一炮，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乌里沙，却被爆炸的冲击波却波及到了。
乌里沙的身体本就是孱弱多病，这一下应该是伤到了心肺。
看着乌里沙满脸是血的样子，包衣奴吓了个半死，赶紧冲过来一把抱住摇摇欲倒的乌里沙：“主子，主子，你怎么样了？”
“我没……”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在包衣奴的脸上。
包衣奴真的被吓坏了。
这场战争的胜负和他无关，但若是乌里沙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他本人和他的家属有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个时候，再也顾不得什么命令，一把就将瘦弱的乌里沙横抱起来调头就跑。
“有进……无……”
乌里沙似乎还在强调战场上的进退，但胸中的热血却逆行到了喉咙里，让他根本无法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逆行到了咽喉的鲜血顺着口鼻缓缓溢出，艰难的呼气之时，产生了大量的血沫子……
对于包衣奴来说，主子本人的安危生死显然比战争的胜负重要的多，眼看着主子已经成了这一番模样，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别说了，主子，先保住自己的命吧。”
横抱着乌里沙没命的往后跑……
到了这步田地，乌里沙情知事已不可为。
本来很有希望的一次突破，就这么功亏一篑了。
黑甲督战队突然拥着主帅退了下去，这是怎么回事？
副都统受伤了？还是已经死掉了？没有人知道。
这样的状况对于正在激烈厮杀中的士兵是一个极大的心理打击，军心士气一瞬间崩溃，再也支撑不起这种强度的进攻了……
乌里沙努力睁大眼睛，看到两翼的士兵正在朝着队腰部退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乌里沙很清楚的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不能及时组织起防御，整个进攻的队伍根本就来不及切换战斗形态，很快就要被拦腰斩断，成为首尾不能相顾的两个部分，会被活生生的切割开来。
刚刚冲过去的那些士兵，一定会被包了饺子。
从主观上来看，是包衣奴强行把自己带离战场导致了这场灾难，但事实并非如此：对手的两翼已经进入到反击状态，这样的切割包围局面一定会出现，只不过自己的受伤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
客观的来看，包衣奴强行把自己拖下来，其实是等于救命。要不然的话，只怕自己也会面临陷入敌人包围的窘迫境地了。
在主力被打的节节败退的时候，还能凭借两翼的反击打出切割包围的战术来？
明人的军队竟然如此坚韧？
乌里沙离开战场，直接导致进攻的惯性无法维系，队伍被切割成为两个部分。
缩着宣慰军两翼的渐渐合拢，包围之势已经形成。
陷入包围圈中的后金军还是竭力苦战，弓箭手蜷缩在满是碎肉和尸体的烂泥中，不顾一切的拽开弓弦，浑然不顾能不能射中敌人，只是尽可能的把箭矢射出去。
主力战兵已猬集成一团，挥舞着砍刀疯狂拼杀，仿佛笼中困兽一般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成排成排的火铳兵冲了上来，铜哨声又恢复了固有的节奏。
“砰砰”
“砰砰砰”
一阵排枪过后，被打的满身都是血窟窿的辫子兵纷纷倒下，在烂泥中翻滚、哀嚎，很快就被冲过来的枪兵捅死……
已经退却的后金士兵似乎还想把陷入包围中的同伴们拯救出来，但却收效不大。
随着火炮矩阵的继续前移，隆隆的炮火让这些人不敢靠的太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成排成排的倒在血泊之中。
没过多久，试图结尾的后进军终于放弃了，重新组成一个还算是严密的防御队形，防备宣慰军趁胜掩杀。
干净利索的解决了战场上的敌人之后，伤损巨大的宣慰军直接放弃了继续前冲的机会，缓缓的退了回去。
远处的姬黑盆刚好看到这一幕……
宣慰军和蒙古“友军”刚一退回去，早在后面揪心关注了很久的蒙古部民纷纷涌了上来，将来不及送走的伤兵拖下去进行救治，担土抬石重新修整早已破败不堪的沟堑，顺便把弹药、补给送上来……
这一战，战果辉煌，从根本上扭转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虽然歼敌数字和自身的伤亡数字还没有统计上来，但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肯定杀伤了很多很多敌人。
如果没有更多援兵的话，后金军已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了。
与之相对应的是，宣慰军和蒙古“友军”的伤亡同样非常之大，同样无力对当面的新败之敌发起具有决定性的攻击。
从表面上看，敌我双方都退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就好像连续数日的战斗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敌军气势汹汹的势头已经被打下去了，他们已经失去了进攻的主动权，双方进入到对峙阶段。
此一战，局面相当凶险，连张宁自己都不清楚敌人为什么会败的那么快。
在张宁的心目中，八旗辫子兵十分强悍且又坚韧，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击败的。就算是退走，也肯定有组织有秩序的徐徐后撤，怎么也没有想到敌人突然之间就被打崩了，毫无秩序的慌乱后退，直接就被切下了一条很大的“尾巴”。
如果张宁知道这一切是因为对方主帅身受重伤，而乌里沙的重伤恰恰是因为路秉忠这个文官瞎指挥炮兵造成的意外之喜，也不知会做什么样的感想。
不管怎么说，算是有胜了一场，而且还是战果空前的辉煌大胜，对于军心士气是一个极大的鼓舞：传说中百战百胜的八旗辫子兵也不过如此，并不是天下无敌的凶神恶煞，他们同样两只手一个脑袋，被火枪打中之后一样会身死命丧。以前之所以能够横行两辽纵横草原，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像样的对手而已。
对于东西两伦的部民而言，这不仅仅只是一场军事上的胜利，还是一种极大的心理安慰：当初倒戈一击的何等英明正确的选择。
如果当初继续给八旗辫子兵卖命的话，现在肯定要被宣慰军和纳颜部的人屠一遍。事实证明，宣慰军比辫子兵更加强悍能战。幸亏当初没有站错队，要不然的话，部落就要横遭劫难了。
连几千八旗辫子兵都打不过宣慰军，两个残破的部落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再者说了，辫子兵肯定不会象宣慰军这样为了东西两伦死命苦战，一定会弃了这两个部落远远遁逃。
没有把刚刚归附的两个部落当做炮灰性质的消耗品，而是视为“友军”，并且苦战这么多时日，看来投靠大明朝果然是一个英明睿智的选择。
经过连番苦战之后，在东伦和西伦部众的心目当中，宣慰军已经成了保护神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