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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伤兵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伤兵

侧翼的两伦部打的还算不错,虽然远远谈不上固若金汤,看起来也有些法度,毕竟身后就是他们的部落,若是被辫子兵攻过去,必然就是万劫不复的灭顶之灾。

谁也没有想到,哈达部的三百辫子兵一冲过来,看起来还算平稳的局面登时就出现了极大的逆转,直接就把防守那一段的西伦人给打崩了。

败退的西伦人惊慌失措,象给猎狗追赶的兔子一样慌忙南逃,身后的辫子兵兜着屁股一路砍杀……

经验丰富的老兵刘四海马上就意识到了局势的危险程度,以前所未有的果断大声呼喊:“撤,赶紧撤……”

撤?还没有听到撤退的铜哨声,若是直接撤离的话,是要行军法的?

“快撤,再不走全都得陷在里边……”刘四海端着火铳大喊大叫:“枪兵先撤,火铳兵掩护……”

整体防御的情形之下,来自某一个点上的突破很快就会演变成为全局性质的溃败,对于战场形势的敏感洞察力让老兵刘四海很清醒的看到了这一点。

已经习惯于等待命令的年轻士兵们还在犹豫:毕竟还没有明确的命令,直接撤退的话就等于是违反了军法。

军法无情啊!

就在这个时候,两长一短的铜哨声响起,这是撤退的命令。

再也没有人怀疑刘四海的洞察力,众人纷纷跃出宽阔的拒马沟,朝着一百来步开外的第二条拒马沟跑去。

“别往那边跑,跟我来!”

凭借着老兵的威望和一直以来的正确判断,刘四海率领大几十号人朝着右翼跑了过来。

在激烈厮杀的战场上,大部分伤亡并不是出现在对战过程当中,而是产生于败退的过程中。直接调头就跑等于是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弓箭射程之内,简直就是在送死。而且无组织的撤退往往会冲散后面接应的队形,引发更大规模的混乱。

迎着败退的西伦人斜斜的跑了过去,远远的放了一通排枪,将辫子兵追击的势头遏的一窒,又往前跑了几十步,掏出掌心雷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轰然巨响当中,追击的辫子兵倒下一大片。

这些辫子兵刚刚攻破了西伦人的阵地,士气高涨信心爆棚,正准备趁势席卷的时候,突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本能的转移了进攻目标,朝着刘四海他们掩杀过来。

这个时候,火铳还没有完成二次装填,掌心雷已经甩的差不多了,正是最脆弱无力的时候,只能依靠枪兵硬顶了。

在这样的激烈对阵当中,谁要是脱离了队伍就一定会被砍成碎肉,唯一的办法就是结阵而战。

姬黑盆和战友们站成略显扁平的弧形,挺着长矛疯狂捅刺。

喝骂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响成一片!

长柄武器的优势发挥出来,让敌人在急迫之间无法近身,处于被动防守状态的枪兵也不敢突进攻击。

这是生死交错的一个瞬间,却仿佛有一百年那么漫长。反反复复的猛力捅刺,已经让姬黑盆的双臂酸麻无比,却还是用非常机械的动作一次又一次把长矛捅出去。

一直到身后的火铳声响起,打倒了十来个当面之敌以后,局面才算是有所缓和。

刘四海大吼着:“快退。”

一轮破阵冲杀之后,后金军的弓箭手终于冲了过来,再不撤退的话就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次是火铳兵断后,掩护枪兵和西伦人后撤。

再也没有了齐射的威势,而是瞄也不瞄的朝着远处的弓箭手开枪,有没有打中不要紧,最关键的是压住他们,让他们无法顺利的射出箭来。

姬黑盆拖着长矛跑的飞快,身后的情形是什么样子早已顾不得看了,只是玩儿了命撒开两条大长腿跑的飞快。

正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之时,忽然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旋即扑倒在地。

身旁的战友一把拽住他的战甲皮襻,好像拖着一个沉重的粮食口袋一样,连拉带拽的把他拖到第二道拒马沟中。

“辅兵,辅兵,有人中箭了……快来拖人……”

直到这个时候,脑袋晕晕乎乎的姬黑盆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受伤了。

我中箭了?

当这个念头刚刚升腾起来的时候,恐惧一下子就把刚刚的血勇之气打的支离破碎,在这一刻姬黑盆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我受伤了?伤的应该很严重吧?会不会死掉?、

种种乱七八糟的想法齐齐涌上心头,姬黑盆一下子就怕了,也在一瞬间理解了战友们受伤之时发出的凄厉哭喊:那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恐惧。

因为刚刚退下来,辅兵还没有就位,把姬黑盆拖下去的是两个西伦人。

伤兵救治所在西伦部之内,姬黑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伤兵。

缺胳膊断腿儿的,脑壳被打破的,还有被射的如同刺猬的,简直就是传说中的阿鼻地狱。

真正让姬黑盆怕的要死的不是浓重的血腥味道,也不是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而是那些个救治伤痛的医兵。

这些个医兵真是“残忍”,拿着锯子把伤兵的大腿锯下来,锯断骨骼的那种声音绝对能让人做一个月的噩梦。还有些医兵所做的事情更让人毛骨悚然,竟然拿着针线在伤兵的肚皮上做起了“针线活儿”,任凭伤兵疼的晕死过去也丝毫不为所动。

一个四十多岁的医兵走了过来,冷冷的看了姬黑盘一眼,那个眼神儿让姬黑盆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凶神恶煞。

四十多岁的医兵生着络腮胡子,系在腰里的皮围裙上满是淋漓的鲜血和碎肉,看起来根本就不是象是个救治伤痛的郎中,反而更像是一个杀猪宰羊的屠夫。

随手递过来一根八寸长的软木棍儿,棍子上还有某个伤兵的鲜血。

给个小棍儿是什么意思?

“咬着!”形容丑陋样貌凶顽的医兵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使劲咬住了别松口。”

“我……我的肩膀已没了知觉,脖子也疼的厉害……”

“不用对我说这个,咬住就是了。”看起来很残忍的医兵懒得听姬黑盆描述自己的伤情,很粗鲁的把他的身体扭转过去,用一柄小刀很轻易的切开战甲上的纽襻,又取过一柄更小的银刀在火上烤了烤:“可能会有点疼,但不要紧,只管咬住,千万不要动,我手很快的……”

姬黑盆知道医兵要处理自己的伤口了,赶紧死死的咬住了那根小小的软木棍儿。

强烈的震颤和剧痛马上传来,姬黑盆知道医兵正在截断钉在自己肩膀头子上的箭杆儿。

锋锐无比的小银刀触到肌肤的时候,姬黑盆的身体猛然一僵,当他感到一些凉意的时候,后肩胛处的肌肤已经被划开了,顿时鲜血如注。

以前闲谈的时候,姬黑盆曾经听战友们说起过,这些个医兵全都是心狠手黑的家伙,本质上和杀猪宰羊的屠夫没有太大区别,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和他们打交道。若是到了实在要打交道的时候,就不得不把自己的小命交给他们了——因为这些医兵是活命的最后希望。

若是连医兵都不管你了,那才是真正的可怕呢。

传说中可以让人死去活来的剧痛并没有那么强烈,划破肌肤产生的疼痛姬黑盆还能忍的住。

就好像正在摆弄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截没有生命的朽木桩子,医兵以无比熟练的手法大力一剜。

这一下可真够狠的,差一点就能姬黑盆疼的直接晕死过去。

“铛”的脆响声中,钉在肩胛上的那枚箭镞被取了下来,早已被鲜血染的通红。

“算你小子命大,要是力道再强一些,你这条膀子就废了。”

姬黑盆终于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因为医兵讲话的口气非常轻描淡写,这并不是很严重的伤害,这条膀子应该算是保住了吧。

原以为救治过程已经结束,却根本没有想到真正惨烈的还在后面。

长相非常凶恶的医兵喊来四个西伦人,直接就把姬黑盆架到木板床上,好像按住一头待宰的肥猪那样把他按的死死的。

通过眼角的余光,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医兵从炭火盆中拿去一柄烧的通红的烙铁……

“你……你要干啥……”姬黑盆讲话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颤音。

医兵根本就懒得回答这个白痴一般的问题,直接就把通红发烙铁按在伤口处。

惨叫声中,姬黑盆剧烈挣扎,奈何那四个西伦人把他按的很死,根本就动弹不得。

因为缺乏特效药物,为了防止感染只能采用这种原始而又残忍的方法。

烙了一下之后并不算结束,而是继续把通红的烙铁在姬黑盆的肩胛处反复熨烫。不过这个时候的姬黑盆已经不再挣扎了,因为他已经疼的晕死过去了。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糊之后的焦愁味道,姬黑盆的肩胛处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焦黑色。

“新兵羔子。”给姬黑盆下了这么一句评语之后,长相凶狠的医兵随手拿起一个小小的药包,轻轻挑开药包,将黄褐色的药粉撒在伤处。

药粉瞬间就被鲜血浸透,形成一层烂泥状的糊糊。

就好像是泥水匠人在墙上抹泥巴那样涂了厚厚的一层,医兵摆了摆手:“抬走,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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