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首战辫子兵
作为近战兵种，长枪兵不是战斗主力，而是作为一种补充力量分列在队伍的两侧，形成一个微微后缩的薄弱队肩部分。
两百多个枪兵拱卫着作为主要战斗力的火铳兵，一个个挺着长枪，踩着铜哨的节奏保持着一成不变的速度不紧不慢的前进着。
姬黑盆就在右侧队肩的最左步，在他的左前方就是两排火铳兵。
因为站在后排的缘故，他根本就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其实他也不需要看到。对于姬黑盆这样的长枪兵而言，他所能够做到就是当敌人冲过来的时候使用长枪捅刺，尽可能的让敌人无法利用近身的肉搏干掉火铳兵。
保护作为主要战斗力的火铳兵，这就是他的使命。
作为一个半新不老的小兵，姬黑盆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对战斗的恐惧。在前几天的战斗中，他甚至没有看到敌人长成什么样子，就获得了胜利。
原来战斗如此简单，只要踩着铜哨的节奏按部就班的跟着枪兵前进就可以了，就好像平日里的训练一样。
好像鼓点儿一样的铜哨声猛然一变，托出一个长长的尾音之后，陡然就是两个急促而又尖锐的短音——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姬黑盆早就非常熟悉的信号，战斗要开始了。
听到铜哨声的长枪兵赶紧加快脚步，突进到火铳兵两个队列的侧前位置上。如此一来，整个队形就变成了一个明显内曲的反弧形。
这是为了保护仅仅只装备了轻甲的火铳兵。
张宁张大人给所有这些长枪兵装备了重型铠甲——真正的铁甲。
对于姬黑盆这样的小兵而言，身上的这件半身铁铠比自己的命还要宝贵，因为这玩意忒金贵了。这东西是最昂贵的军用品，仅此一件就足以让一般的乡村小地主破产。
一件这样的半身铠，足够姬黑盆娶好几个媳妇，作为内衬的那层丝绸更是华贵无比，据说只有京城里的官宦人家才用得起，现在却穿在一个小兵的身上。
有些胆大的战友曾经做过试验，穿上这样的铠甲之后，可以硬扛箭矢类的贯穿伤害，虽然打在身上依旧疼的要死要活，却不至于丢了性命。他曾经听几个老兵说起过，这样的铠甲可以有效的抵御远程弓箭，但却对大锤巨斧之类的重型武器没有多大效果……
姬黑盆从不做这样的实验，因为他舍不得。
平日里他总是把铠甲擦拭的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的收拢起来，只有在作战的时候才拿出来使用……
因为队形的改变，视野变得空前开阔，让姬黑盆有机会看到前面的情形。
对面的辫子兵走的一点都不快，队型也很随意，即便是在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的情况之下，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让姬黑盆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这些辫子兵和前几天的那些蒙古兵有着很大的不同。
当火炮的轰鸣从身后传来的时候，姬黑盆就知道战斗已经正式打响。
视野当中腾起一道道黑色的烟柱，积雪下的冻土被轰的漫天飞舞，仿佛末日降临。
姬黑盆对自家的火炮很有信心，不管敌人披了多么精良的铠甲，也不管他们有多么悍勇，都挡不住这雷霆一击！
约莫过了四五个呼吸的时间，火炮的持续轰击已经让前方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视野范围之内全都是腾起的黑烟和飞溅的土石。
就在这个时候，七八个辫子兵从弥漫的硝烟中冲了出来。
不是七八个，而是七八队。
这些个辫子兵排成七八个纵队，一边跑一边射箭。
这个情形让姬黑盆目瞪口呆。
硬顶着火炮的轰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队形的转换，这简直就是一件几乎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最要命的是，辫子兵并没有因为火炮的密集轰击而变得队型散乱，甚至可以在高速移动的过程中泼出第一轮箭雨。
因为辫子兵的突进速度太快，转眼之间双方的距离就拉近了很多。
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随着一声短促的铜哨，火铳兵抢先开火。
几百杆火铳同时发射，在姬黑盆的身前身后打出一大片带着呛人味道的白色烟雾，仿佛缭绕的云霞。
几乎与此同时，辫子兵们泼出第二轮箭雨。
在一个相对遥远的距离上同时发动前置的远程攻势，不论是火铳还是弓箭，都很难对披甲目标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杀伤。当然，交战双方也没有指望首轮攻击就能奏效，而是都是试图压制对手。
虽然有好几支箭矢射到了身上，却早已没有多少力道，发出几声叮叮当当的脆响之后就落在地上。
三四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彼此都进入了对方的有效射程之内，真正意义上格杀才算是正式开始。
随着第二段齐射的激发，冲在最前面的辫子兵就好像狂风中的稻田，猛然矮了下去。
至少十来个辫子兵被火铳打倒，但也仅仅如此罢了。
因为明军在两辽前线频繁使用大型火炮，辫子兵已经逐渐适应了火炮的轰击，并且有针对性的衍生出了新式的战斗方法：一旦进入火炮的轰击范围，马上把队形由横向转为纵深，极大的减少了火炮的杀伤面积，然后利用高速突进的方法快速通过火炮的轰击区域。
在攻坚战中，这样的战术可以极大的减少伤亡，在眼下这样的野战当中，则变得更有实际效果。
原以为只要拥有了大量的火器就能够形成一面倒的效果，张宁显然没有想到辫子兵如此悍勇，竟然硬顶着炮火往前冲，而且在经受了一轮轰击之后还能保持队形和士气。
“枪兵前突。”
两短一长的铜哨声迅速响起，手持长矛的姬黑盆和他的战友们马上前冲，并且从两翼朝着中心位置靠拢，尽可能把火铳兵遮蔽在身后。
敌我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的已经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辫子兵脸上的表情了。
虽不是第一次走上战场，但姬黑盆还是有点难以抑制的紧张：最血腥最惨烈的贴身肉搏要开始了。
火炮密集而又犀利，简直势不可挡，但却并非真的没有缺陷：装填细节繁琐，轰击之间存在时间间隔。
火炮若想再次轰击，必须还要等待至少起十来个呼吸的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敌人冲到眼前了。
“砰”
沉闷的声响当中，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猛然撞了上来。
最前面的辫子兵已经冲到了近前，重型看到划出一个个宽大的弧度，直接就把突刺出去的长矛荡开，然后利用身披重甲的优势直接杀进枪兵队形之中。
还不等姬黑盆反应过来，前面那个队友的半个脑壳就已经飞了起来，鲜血溅到了姬黑盆的脸上，温温热热滑滑腻腻，好像用热水洗脸般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姬黑盆和他的战友们本能的刺出长枪，想要把凶狠的辫子兵格开，但他们的战斗经验显然没有对手更加丰富。
撞击过来的辫子兵后退了几步，结成一个微微内凹的小型战阵，相互策应彼此掩护，又一次挡开突刺的长枪，然后趁势前突。
“砰”
从身后伸出来的枪管直接在耳边轰响，铳口喷出一团白色的烟雾，一大团火焰喷薄而出。
这么近的距离，几乎等同于贴着脸打了，什么样的铠甲都挡不住火器的力量。
姬黑盆面前的那几个辫子兵就好像上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猛然矮了下去……
短暂的失聪让姬黑盆根本就听不到铜哨的声音，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挺起长矛，跟随着同伴的步伐机械性的前进、捅刺，再前进、再捅刺。
声嘶力竭的呐喊和凄厉吓人的惨叫完全听不到了，只是看到身旁的战友不时的倒下……
惨烈而又血腥的贴身肉搏仅仅只维持了片刻，最前面那一排枪兵就已经倒下了二三十个之多。
当听觉逐渐恢复的时候，濒死时的惨叫和冰刃划破肌肤重重砍在骨头上的声响才再次传来，和眼前的厮杀共同形成强烈的冲击，考验着士兵们的神经。
热血沸腾？慷慨激昂？
没有，根本就没有这些个情绪。
姬黑盆只是本能的和残存的队友们站成一排，迈着机械僵直的步伐，用手中的长矛形成一片致命的丛林。
“轰”
脚下的地面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震耳欲聋的轰鸣随之传来。
后面的小型火炮开始第二轮轰击，却不是打在前面的交战区域，而是轰向看不见的远方。
利用火力截断敌人的后续攻击，遏制对手的持续攻击能力，让当面之敌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形成局部的兵力优势。
这就是火炮在激烈战斗中的最大作用。
铜哨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那种短促尖锐的声调，而是变得更有节奏，就好像鼓点一般。
听到这个节奏的姬黑盆终于找到了一点感觉，就好像平时训练时那样，和他的战友们一起踩着这个节奏继续前进、捅刺……
“砰”
“砰砰”
火铳的声音变得清脆起来，后面的火铳兵越过了姬黑盆等枪兵，两段射击之后又退了回来。
枪兵和火铳兵相互掩护交替前进，这才是姬黑盆最熟悉的战斗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