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控明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无事不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无事不来

“张宣慰弄出的好大场面!”望着锅盖川连绵成片的作坊和“车间”,还是进进出出的人流以及堆积如山的货物,晏子宾发出由衷的赞叹之声:“我早就知道兄弟你是个胸有韬略的能人,不过是还没有想到你竟会弄出这大的场面,佩服,佩服的紧呢。”

“晏老兄(兄弟是官场上一种不正规的称呼,熟人之间才会使用,和江湖市井之间的兄弟是两个意思。)不在西安府享福,却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喝风,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还真的没事。就是经常想你来,趁着回家探亲的机会顺路过来看看昔日旧友而已。”

顺利?你老家在哪儿?这到底是顺利啊还是绕大圈儿呢?

既然晏子宾不愿意明说,张宁也就不再追问。毕竟已经是老熟人了,也不需要过多的客套,就让人弄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并且让晏洪作陪。

酒杯还没有端起来呢,晏子宾就摆出一副“我就是家长”的嘴脸,义正辞严的对晏洪说道:“洪侄是我族中晚辈,当初到张兄弟这边当差也是我举荐的,一定要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万不可懈怠疏忽……”

“小侄不敢,小侄时时紧急族叔当日的教诲,事实谨慎小心……”

“我说张兄弟啊。”晏子宾转过头来对张宁说道:“我这个族侄本事没有多少,却还算老实可靠。若是他平日里有什么到与不到之处,尽可以管教。莫把他当做是什么下属,就当是自家的子侄即可。若是犯了错处,该用棒子就用棒子,该用鞭子就用鞭子,不用看我的面子……”

“晏洪做事周全为人亲和,又受过晏老兄的管教,怎么会犯错?他做的好着呢。等到开了年,就能领个卫需官的衔儿……”

“我说张兄弟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洪侄虽然做事谨慎,终究太过于年轻,怎能一下子就给他个从六品的前程?未免提拔的太快了些。要照我说呀,就应该慢慢调教,再多些历练再做提拔也不迟嘛。免得他少年心性狂妄自大……”

虽然嘴巴上说着“你提拔的太快了”这样的客套话,晏子宾的心里却是非常欢喜的。不管怎么说,晏洪都是他的侄子,年纪轻轻就升到了从六品,虽然还只是一个衔儿,而不是实打实的职务,也算是前途无量了。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晏洪最会来事儿,当着自己长辈和上司的面儿,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老实本分的跟着张宁干下去,一定会尽忠职守的帮张宁管理好账目。

酒过三巡,张宁很自然的问起晏子宾的近况。

“张兄弟不是外人,我就不藏着掖着的虚客套了。”晏子宾笑呵呵的说道:“在臬司衙门任职,可比当初在米脂做县令要好的多。最起码再也不用挖空心思的刮地皮搜刮穷苦百姓,还能落下不少实惠……”

晏子宾从来就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但若说他的刮地三尺的大贪官,肯定算不上。充其量就算是一个既不是很坏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官僚。

现如今的大明朝,这种庸庸碌碌的官僚遍地都是,能够做到不过分的贪墨敛财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臬司衙门相当于后来的纪检、司法系统,当然比小小的县令更有油水,就算不刻意的去捞钱,光是别人孝敬的钱财就肯定不在少数。而且完全不必理会地方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琐碎杂事。

虽说现在的晏子宾只顶着一个正五品的官衔儿,但他却满信心,觉得自己还有升迁的可能。

“我在臬司衙门混的还算可以,与同僚们相处极睦……”

关于这一点,张宁深信不疑:晏子宾这样的官场老油条,虽然没有实打实的本事,却胜在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能混的风生水起。

晏子宾最大的本事就是会做官,而做官的诀窍就是把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处理好。

“张兄弟听说京城里边的事情了吧?”

“什么事儿?”

“魏逆伏法之事啊,难道你还没有听说?”

原来说的是魏忠贤啊,张宁早就听说了。

被撤职之后没过多久,魏忠贤就死掉了,关于这位权阉之死,有很多个版本。毕竟流行的说法有两个:一个是说崇祯皇帝下旨,赐死魏忠贤。另外一个则是说魏忠贤畏罪自杀。

至于魏忠贤到底是怎么死的,张宁一点都不关心,毕竟人都已经死了,追求他的死法根本就没有意义。

“魏逆授首,自然要彻查阉党余孽,当然也就会有很多人会栽跟头,也就会腾出了很多个官位。到时候就有人提拔上去补缺,说不准哪天机会就来了呢……”

连清查阉党余孽这种事情都能看到升官的机会,果然不愧是官场上的老狐狸。

“那我就先预祝晏老兄前途远大步步高升了。”

“哈哈,我也就是在张兄弟面前随便说说,升不升的还得看时机。”晏子宾打着哈哈儿说道:“其实就算是不升官我也应该知足了,毕竟在臬司衙门的油水也不算少了,我也攒下了些家底儿……”

千里当官为发财,若不是为了捞钱,难道大明朝的官员全都是清廉无比的青天大老爷不成?

官员捞钱,已经不是**不**的问题了,而是被当做是一种正常的社会现象,就连老百姓都觉得很正常了。

“哦,对了,”晏子宾似乎刚刚想起什么似的,不动声色的说道:“我手头上有点闲钱,能否在张兄弟这里周转一下……”

晏子宾说的闲钱,肯定不是他的正常俸禄,而是贪墨或者是通过其他不大光彩的门路得来的钱财,这种钱不大能上得了台面,需要周转一番才能变成干干净净的钱财,才能正大光明的拿出去花销享用,否则的话根本就经不起查,一查就露馅。

而张宁这个西北事蒙宣慰使,显然是就是个“洗¥钱”的好地方。

“晏老兄既然都这么说了,宁又怎能相拒……”张宁笑道:“不知晏兄有多少闲钱……”

“六十七万四千余两……”

听到这个数字,张宁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的缘故,袍袖浮到了桌上的杯盏,顿时弄的汤水淋漓狼狈的很。

“你……你说多少钱?”

“六十七万四千多一点!”

“晏兄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会拿这种事情和张老弟开玩笑?”

仔细盯着晏子宾的眼睛,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张宁渐渐反应过来:“这些钱应该不是你的吧?”

一下子就贪墨了六十多万两银子,就算是长着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京城里的阉党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好几家才有三十万两的浮财。晏子宾刚刚到臬司衙门一年多,就搜刮了六十多万两,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六十多万是什么概念?相当于整个两辽前线一个季度的军费,一个五品的臬司佥事,而且不是独当一面的一把手,就算是说破天去也不可能弄到这么多钱。

解释只能有一个:这些钱不是晏子宾的。

“还是张老弟聪慧,”就好像是在说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晏子宾的语气云淡风轻:“这些钱呢,若说不是我的,也对,至少不全都是我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来其实非常简单,这六十多万钱财,确实不是晏子宾的,但却和他有关,属于山西按察司。

魏忠贤倒台之后,清缴阉党余孽的工作旋即风风火火的展开了。

阉党得势之时权势滔天,党羽爪牙遍布天下。魏忠贤这棵大树一倒,自然就烟消云散。在朝廷“清缴阉党余孽”的大背景下,各地的臬司衙门纷纷扯旗虎皮做大旗,把这个事情给扩大化了。

矫枉过正本就是官场上的惯例,朝廷的旨意一下来,地方上必定大张旗鼓足尺加三。不管是不是阉党余孽,只要是能和阉党扯上关系的,统统的先一绳子绑了再说。

在这个过程中,吃拿卡要贪污受贿都算是轻的,抄没家产或者是趁机侵吞他人钱财的事情一点都不新鲜。

官员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抄家,尤其是抄没其他官员的家产,这种事情本就肥的流油,稍微动点手脚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于是乎,轰轰烈烈的清缴阉党余孽过程中,象提刑按察这样的衙门就顺理成章的大发横财了。

象《鹿鼎记》中的韦爵爷那样直接大笔一挥就把犯官的家产挪到自己名下,然后就可以花天酒地的去享乐,这种事情也只能出现在小说当中,是做不得真的。

要想把别人的家产或者本应该充入国库的钱财变成自己的,需要非常精细非常高明的手段,更需要整个臬司衙门上下勾结沆瀣一气才能做得到,单凭一两个人就想独占那么大的好处,简直就是在找死,想也不要想。

明明弄到手了六十多万两银钱,但却无法化为己有,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晏子宾就想到了张宁这个老熟人。

他这次来的真实目的,就是希望张宁能帮他把这笔钱洗白。通过一番运作之后,再由臬司衙门的大小官员给私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