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招待所（一）
刘亦东后背的冷汗消散过后，他猛然觉得，韩师师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这一手很高，就算是刘亦东在这种时候也是想不出来这种高招的。
监听的证据不能当做法庭证据，这是常识，很多人都知道，这不算什么。
而在这个去省纪委的途中，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属于任何一个正式的审讯阶段，在这个非正式的场合在一个不可以当做物证的证据上面说出这么一串人名。
那么真的是太高明了。
或许到了正式的询问阶段，韩师师会变成贞洁烈女，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否认，而她传达出的这个信号又是如此的明显，要么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证人，会为了把他州省搞得天翻地覆而跟她交易，要么就会觉得她是一个不能碰触的雷区，这件事情在上面那些个人名的运作之下不了了之。
总之他州省不过是为了搞下去一个张泰之，张泰之位高权重，的确很重要，可是比张泰之更重要的是十多个跟他一样位高权重的人。
韩师师此时此刻跟自己如此说，让别人听过去，无论后果如何，她都是非常非常安全的，无论出于任何目的，没有人会来招惹韩师师。
韩师师在这场风暴中变得举足轻重又无足轻重，她手中的东西很重要，太重要了，可能引起的后果就好像是核弹一样，而她这个人以及那个万花集团，反而不重要了。
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这种地步上，就算是刘亦东也想不到的。
刘亦东有些惊讶韩师师的应变能力，他沉默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根烟，又觉得在女士面前吸烟不太礼貌，刚刚要放回去，韩师师伸了伸手说，给我一根，谢谢。
刘亦东把烟递了过去，替她点着，韩师师吸了一口说，刘市长，不知道你有没有手机，我的被收走了，太匆忙了，也不知道集团如何了。
刘亦东的手机上午开会之后就被收走了，他摇了摇头，韩师师说，没想到，对你也是如此啊，刘市长。
刘亦东说，组织一直都是一视同仁的，谁违法了都一样。
韩师师说，那刘市长你怎么违法了？
刘亦东一听，你自己安全了，你这是打算坑我啊，我可手里没有什么行贿名单。刘亦东笑了笑，然后说，这还是要组织定性的，我刘某人这么多年想一想，也没有什么跨越雷区的地方，但肯定有很多地方做得还不够好，接受组织审查不光是一个让组织信任我的机会，也是让我看清自己工作上的不足的契机。
韩师师眉毛一挑，然后笑了，她说，这么多年，你这些话说得越来越顺了啊。
刘亦东挑衅一样地挑了挑眉毛，他说，彼此，彼此。
韩师师嘻嘻一笑，寂静了一会儿，然后说，真怀念以前的日子，你还记得那个日出么？
刘亦东一愣，他猛然想起若干年前，他与那个女孩冲破黑监狱的囚笼，奔向了原野所看到的那个日出，那代表了新生的希望，是他们两个人之后一切的开始。
虽然这些年两个人不再有联系，甚至连那个女孩的名字也都不愿意提起，但那个日出是刘亦东人生中最美的几个景色之一，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刘亦东沉默不语，韩师师把烟从车窗扔了出去，然后说，有些事情，还是忘记了好，过去只会束缚我们的脚步，现在你是刘市长，我是韩师师，谁还去记得那个落魄的日子干什么？对吧。
刘亦东又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还记得。
韩师师说，可是我忘记了。我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刘市长不介意吧。
刘亦东摇了摇头，韩师师把头靠在了窗上，似乎昏昏睡去，又一会儿，韩师师的头侧了过来，靠在了刘亦东的肩膀上。
刘亦东神色一木，最终还是没有动，任由她靠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韩师师很及时地醒了过来，她收拾了一下头发，脸色有些红，她对刘亦东笑了笑，车门已经打开了，刘亦东先下了车，发现自己去的并不是什么省纪委，这个地方很荒凉，就好像是当年的黑监狱一样。
韩师师下了车也是一愣，然后突然哈哈大笑，她指了指四周，然后说，你看，这不就是一个轮回么。我们当年开始在这种地方，现在说不上也要在这种地方结束。
刘亦东可没有她那么疯，他很有礼貌地看了看四周的人，一个人解释道，巡视组的特别办事处，您放心，虽然与世隔绝，但你们的安全肯定有保障。这也是为了办案的过程中减少干扰。
刘亦东哦了一声，笑着说，理解，理解。但能告诉我这是在哪里么？
对方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按照规定我们不能说。
刘亦东说，大概在哪里？
对方说，你们山南市的四周，离你的地方也不是太远，请放心。
韩师师说，这个鬼地方能打电话么？
对方说，可以，不过我们内部的电话都有监听，你们打电话的时候也有我们的人陪着，这一点我们先要说明一下，省的最后有误会，尤其是对刘市长。
刘亦东摆手说，理解，理解。
对方说，对于刘市长您，我们仅仅是询问，也可以看成是一个党校学习，我们反正都是这么说的。中央巡视组审查的官员，如果没有问题，政审合格的话，那么对于您也是记录在案的。可以这么说吧，不亚于一次中央党校的毕业。当然如果有问题的话……哈哈，这都是后话了，我们还是相信刘市长的。
刘亦东也不知道对方是特意这么说的，还是职业习惯会安慰到场的官员情绪，刘亦东点了点头，对方说，那您二位是要分开询问的，男区跟女区也离得很远，需要告别么？
刘亦东伸出了手，对韩师师说，祝好远。
韩师师握了握他的手指，笑着说，我这个人，不相信运气的，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差。那么，还是好运留给刘市长吧。
刘亦东与韩师师就此分别，他跟着人转身进入了内部，里面的建筑出奇得大，虽然说不上豪华，不过看起来很干净。对方也客气，给刘亦东安排到了里面的一个房间，看起来就好像是酒店的标准间，有一台电视，没有电脑。
对方对刘亦东说，这个建筑中有无数的摄像头，不过您放心，这些个房间里面都没有，这是您的私密空间，我们不会来打扰您的。您的三餐都是送过来的，这里有菜单，可以点餐，如果您没有特别的要求的话，会按照当天的食堂饭菜给您送过来。味道还可以。
说完走过去，拉开了冰箱对刘亦东说，这里面有一些水果跟糖果，不好意思，没有酒。茶叶在这里，饮水机直接烧水，如果没有那么讲究的话，也能喝。
刘亦东急忙说，我没有那么讲究，这就可以。
对方一笑，然后说，以后叫我小马就行了，我是负责您的安全跟为您服务的，只要您配合，我保证您可以把这个当成一个难得的假期。我就在隔壁的房间，就如同我刚刚说的，走廊有摄像头，如果您想要外出的话我们也都看得见，最好您让我陪同。
刘亦东说，好，那我的审问？
对方急忙摆手说，刘市长严重了，仅仅是询问，今天没有安排，主要就是安排一下您熟悉环境。外面都是山野，空气不错，您先休息，如果您觉得闷了，我陪您走走。如果您要打电话的话，我也需要陪同，不过电话也都有监听。
刘亦东点头说，我没有什么电话需要打了，工作市里已经安排了。
小马点了点头，看了看表说，早晨八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这是三顿饭的时间，会给您送过来。菜单您先看看，一会儿我安排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