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父女交锋（二）
刘亦东说，我做，我做，我过来不就是做治疗的么？是不是躺下？好，好……你离门远点……再远点，对……你看我走过来……下了……是不是这样。
刘亦东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可能是太像一个小孩子了，小美扑哧一下笑了，然后一滴眼泪从眼角挤了出来，小美用手擦了擦，嗔怪地看了一眼刘亦东。
刘亦东嘿嘿地笑了，小美走过来，坐到了刘亦东的身旁，问道，今天又哪里不舒服？
刘亦东猛然想起来小美小的时候，也就是三岁刚刚出头，那个时候他们也玩过这个医生游戏，小美会给爸爸开苦药跟甜药，然后会打针，基本上所有的病都要打针，哪怕是芭比娃娃的胳膊掉了，也需要打针。
刘亦东好像回到了从前，小美又变成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天天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第一个字要用三声，第二个字一定要四声，然后拉一个大大的长音。就好像是先有了疑问，然后恍然大悟的感觉。
此时此刻的刘亦东多希望小美再能喊自己一声爸爸，真要是听到了这一句，此时此刻的刘亦东就算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小美看刘亦东愣住了，她说，今天又怎么了？还能看到白影？
刘亦东摇了摇头，小美说，那怎么样了？
刘亦东说，我们父女关系紧张，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们瞧一瞧。
小美一愣，然后哼了一声，再然后抱着本子，气鼓鼓地看着天花板。
刘亦东伸出了手，放在了小美的手臂上，小美把胳膊一甩，然后对刘亦东说，我现在开始给你看病。父母养育孩子，既要养，也要教育。不是生下来就完事儿了，也不存在着我是你的父母，你就必须爱我，必须服从我这种主仆的关系。你是生下了你的女儿，但是在她成长的过程中，你一直都缺席了。然后莫名其妙地见面了，你就觉得女儿真的有必要无条件地原谅你么？
刘亦东一听小美说这么多话，这是一个好现象，代表有了转机。只要肯交流就好，肯说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说真的，此时此刻刘亦东完全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刘亦东说，我真心承认自己的错误，任何条件，不管我能不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只求你原谅我。
小美说，没有那么容易，这么多年不是你一句话能够抹平的。在我的记忆中，你是大英雄，是个超人，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可是你离开了我，你带走了我所有的安全感。现在我再看到你，我发现你……
小美不说了，刘亦东说，你发现我什么？
小美说，我回来不想跟你相认，我只是想见见你，我知道我这么多年对你抱有幻想，我老幻想着你某一天会腾云驾雾地去美国接我，幻想着你是因为保卫世界和平而离开了我，我甚至想到你是因公殉职的某个英雄。但是我见到了你，我也算是给自己的童年画上了一个句号，给那些个幻想一个残忍的结束。你活的很好，可惜你不是一个大英雄。我希望我的父亲是一个大英雄，但是你不是，你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或许很多人仰慕你，觉得这个城市都是你的，但你不是一个大英雄，你不过是被捆绑在宝座上的普通人而已。如果你是一个大英雄，那么我认你，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你就是个抛弃妻子的男人，我不会认你。
刘亦东目瞪口呆，他无法反驳，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一点开始。
小美说的很对，可是又不对，她想要一个大英雄，想要自己的父亲是因为挽救世界而忽视了他。但是这个世界哪里有英雄？每个人都是被命运之轮碾压的普通人，这个世界会有英雄么？
那么这样的世界，也真的如同小美所言，是对她幻想童年的一个残忍的句号。
刘亦东喃喃了半天，他说，我或许是一个普通人。
小美说，不，你是抛弃妻子的普通人。
刘亦东说，当年我犯了错，现在我想要弥补，可以么？
小美摇了摇头，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大英雄，那么我就认你。你也不用逼我，我想你也不敢逼我，否则我就永远都不会回来看你。
刘亦东说，你真的要回美国了？
小美点了点头，她说，签证到期了。
刘亦东说，我可以找人给你办。
小美说，你还不明白我说的么？我希望我父亲是一个英雄，可不是某个坐在宝座上狐假虎威的奴隶主，山南是你是王者，你看到的所有人没有不听你的，看到的所有事儿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但是你不是个英雄，你用的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刘亦东说，如果当年你母亲懂这些就好了。
小美猛然站了起来，然后厉声道，不许说妈妈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