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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六十三章 新的同伴

第六十三章 新的同伴

“提三尺剑立不世功”是无数文人书生的英雄梦,晏子宾也不能免俗。虽然他本人刚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不能说此事和他全无关系。至少,晏子宾曾经“亲临李家寨”,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稍加运作就是一场莫大的功劳,随随便便也能换一场泼天的富贵。但是,在这之前,必须先摆平李家寨的这些人。

因为这些人才真正的英雄,自己平白无故的贪占了他们的功劳,必须付出一点代价。

好在这些全都是小民,只要给他们一些好处,再许诺些奖赏什么的,应该可以对付的过去。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讲,作为真正英雄的张宁一定要和自己争功的话,也不可能拿走全部功劳。不管怎么说,张宁都是晏子宾的治下之民,而且还是一手提拔起来的里长。就算晏子宾不争这个天大的功劳,“识人之明”“教化有方”本身就是功劳了,只不过小了很多。

在来到大明朝之前,张宁本身就是大公司的老总,办公室政治早已经玩的通透无比。所以,当晏子宾晏大老爷刚刚表现出这个意思的时候,他马上就明白了这个官场老油条的心思。

功劳人人都想要,富贵人人都眼红,可现在是争功的时候吗?

那三千多民众还在脱不花手中生死难料,蒙古大军虽然已经残破,却依旧拥有卷土重来的实力和机会,真要把脱不花逼急了,米脂县城能不能保得住还在两可之间呢。

现在就开始争抢过来,只能说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分明就是作死。

“县尊大人,我就和你明说了,那两百具披甲重骑的甲胄你可以带走,这一千多蒙古兵的尸体也可以记在你的头上,只要你别让乡亲们百忙一场,也就行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痛快了,痛快的让晏子宾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还是钱师爷的反应快,马上就做出了回应:“这场功劳虽是县尊大人运筹帷幄之功,终究也少不了你张里长身先士卒奋勇杀敌的功劳,旁的大话我不敢说。但我可以代县尊大人许你一个县尉之职。”

县尉,八品的官职,品级虽然不高,却是县里的实权人物,差不多就相当于县公安局的局长了。对于乡民而言,绝对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更重要之处还在于,县尉是真正有品级的官员,而不是象里长那样仅仅只是办事员。

只要有了品级,哪怕仅仅只是个从九品的微末小官,也就算是摆脱了白丁之身,加入到官场当中去了。

县尉呀,响当当的大人物,一般的老百姓肯定会千喜万喜,但张宁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作为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未来人,听惯了崇祯、李自成、皇太极、张献忠等等这些个搅动历史风云的名字,那个八品的县尉之职真的连狗屁都算不上。

“我想钱师爷一定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小人丝毫没有争功之心,但温珠却不能让交给晏太尊带走,因为还有三千多名百姓指望他活命呢。”

虽然晏子宾和钱师爷苦口婆心的劝了好半天,张宁的态度却万分坚决:别的事情都好说,唯独这个温珠是绝对不能交给你们的。

虽然少了一个温珠功劳就少了一部分,至少还有布拓的尸体在这儿呢,而且张宁又不争功,晏子宾也就满足了。

作为晏子宾的心腹,钱师爷显然想到了更多东西,马上就把晏子宾拉到一旁小声嘀咕起来:

“东翁,有了张宁的这句话,布拓和那一千多蒙古兵的尸体,还有那两百具披甲重骑就算是咱们的了。”钱师爷觉得自己简直比未出隆中就三分天下的诸葛孔明还要高明的多,目光中全都满满盈盈的渴望和狂热:“现如今就看东翁的胆量和气度有多大了。”

“这话怎么讲?”

“既然那些功劳已经做实,索性再进一步。”钱师爷的眼睛已经眯缝起来:“东翁混迹官场这么多年,始终未有寸进。是东翁实力不济吗?以学生愚见并非如此,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如今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了。若是东翁的胆量足够的大,最好和张宁一起去往银州关,若是能够顺顺利利的换回那三千多百姓的话……东翁好好的想想,那会是怎样的广阔天地……”

跟着张宁一起去往银州关,若是真能换回那三千多老百姓的话,朝廷的奖赏有多么丰厚且不去理会,这份“拯救黎民与水火之中,解万民倒悬之苦”的功劳绝对是要留名青史的。

那可是三千多活生生的性命,要是真能救他们回来,晏子宾的大名将在一夜之间轰传天下。

自己的官声和身后之名,别人是万万抢不走的。

和张宁一起去往银州关的好处显而易见,但风险也不小。

万一脱不花真的翻脸,别说功劳了,只怕老命都保不住。

所以,晏子宾又犹豫了。

关键时刻,深知晏子宾性情脾胃的钱师爷说了一句:“反正东翁已经历尽艰难险阻,九九八十一难都过来了,还在乎这最后的一哆嗦吗?退一万步来讲,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张宁会担着泼天的风险去救人?我看此事就是用惊无险,东翁一定要想清楚了。”

是啊。

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张宁怎么敢去银州关面对穷凶极恶的脱不花呢?

既然张宁不怕,我这个县尊大老爷就更加的不怕了。只要能换回那三千多人,就等于是把温珠的功劳又拿到了自己手中。更何况还有流传千古的好名声……

经过一番计较和权衡之后,晏子宾终于鼓足了勇气,准备和张宁一起到银州关去,搏一场泼天的富贵和千秋万代的身后之名。

只可惜,张宁根本就没有时间等他,早已赶着驴车和李鸿基一起踏上了北去的路途……

“等等我,等等我!”晏子宾和钱师爷急急忙忙的追上张宁,跳上驴车做出一副慷慨激昂状:“本县身为朝廷命官,代天子牧守一方。值此万民翘首之际,晏某虽不才,也不敢落于人后。为解万民倒悬之苦,纵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亦九死不悔……”

这几句话真是十分慷慨半分豪迈,绝对可以算得上是掷地有声了。但其中到底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恐怕就只有晏子宾自己最清楚了。

李鸿基虽然听不懂他那文绉绉的豪言壮语,却看出了他这是要争抢功劳的本意。这个越来越成熟的少年本就对官员没有任何一丝好感,这个时候对晏子宾更加的厌恶起来,语言之间也就不那么恭敬了:

“县大老爷,我得先和你讲清楚了,这次去银州关可不光有功劳,还担着天大的风险哩。到时候蒙古人一翻脸把你打杀了,那还是好的。怕只怕他们把你捉去了做牧奴,到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别后悔……”

其实张宁也不想让晏子宾这些人跟着去。

“县尊大人,那蒙古人反复无常且又凶残狠辣,眨眼之间就要杀人。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不忍言之事。小人怕是顾不上县尊大人的……”

想起脱不花的凶残,晏子宾确实有点怂,脸色都变得不那么自然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继续说着那些慷慨激昂的话语,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为了老百姓而敢于牺牲自己的青天大老爷。

这个官场老油条满脑子都是富贵功名,一点实际的能力都没有,去了也是个累赘。但这一次晏子宾却是真的铁了心,不管李鸿基怎么样的吓唬恫吓,都赖在驴车上不下来。

驴车走的并不算快,一直顺着无定河往正北稍微偏西的方向走,沿途经见全都是满目疮痍,看起来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这一带民贫地瘠,又时常有蒙古人进犯,所以人烟并不稠密,绝大多数村庄都沿河而存。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看到过人影子,那些个仿佛珍珠一般沿河修建的村庄几乎全都化为废墟。

尤其是在经过王家堡子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几乎让胆小的晏子宾当场昏死过去。

王家堡子本是一座比较大型的集市,也算是这一带最繁华的村子了,人口相对比较集中。当是现在,这座曾经繁华的集市已经被付之一炬,空气中弥漫着什么东西烤焦了的那种恶臭,散落的尸体随处可见。野狗旁若无人的啃食着那些烧成焦炭的尸身,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看看吧,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吧。若不是因为那些当官的无能,怎么会死这么多人?”李鸿基呲着牙,用余光撇了晏子宾一眼,含沙射影的骂着:“死了这么多人,固然是因为鞑子凶残。但追究到根子上,还是当官的无能。平日里收税抽丁的时候,一个赛着一个的厉害。一旦有变,跑的比兔子都快,谁还记得老百姓的死活。这些人死后一定会化为厉鬼,专一的缠着那些贪官污吏,让他们全都不得好死……”

晏子宾当然能听出李鸿基话里话外的指桑骂槐之意,但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不住的嘟囔着:“守土保民,本是武将的责任,本县是文官,本县是文官啊……不过……此情此景确实触目惊心,实实的触目惊心啊……”

“武将不能打,连老百姓都保不住。文关们只会欺负人,害得老百姓们没了活路。要我说呀,庆阳府那边的百姓就应该造反……若是我,也肯定早就反了……”

含沙射影的骂几句,确实不算什么,但象李鸿基这样公然说出“造反有理”的话语,就确实有点“大逆不道”了,尤其是在当着晏子宾这个县尊大老爷的面说出这种话,其实相当危险。所以,张宁马上就呵斥了李鸿基几句:“胡说八道些什么?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本就是官逼民反的嘛,我又没有说错,你平时不一直都说……”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有说过。”给李鸿基打了个眼色之后,这小子终于讪讪的闭上了嘴巴。转过脸去,张宁对晏子宾说道:“这小子满口胡言乱语,县尊大人不必在意,其实也是有口无心而已,小孩子家什么都不懂,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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