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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血战伊始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血战伊始

楚林木是个小旗总,是同知提举楚丁卯的族弟,托了族兄的关系一上来就很顺利的成为宣慰军当中的一名基层低级军官(还算不上是正式的武官),手底下管着十二个火铳兵。

平日里训练的时候还算积极,虽然谈不上出类拔萃的好兵,也算是在及格线以上了。在以前的几次战斗中,表现的中规中矩,虽然没有亲手斩杀过任何一名敌兵,却胜在人缘好。就算是把他这个小旗的功劳揽在自己个人的头上,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回去之后再找找族兄楚丁卯,估计还能往上升一升,混个队总什么的应该不在话下。

象在上一次战斗所经历的那样,端着火铳放了几枪,至于有没有打到敌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反正只要朝着那个方向开枪就好了,不奢求“每一枪消灭一个敌人。”

当他站起来从拒马沟中探出半个身子的时候,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发流矢,“当”的一声脆响,正打在他的脑袋上。

强弓劲矢的冲击力和巨大惯性直接就把他打的后仰倒地,惊魂失措的抱着脑袋尖声嘶喊:“我的脑袋,我的脑袋,我死了,我死了……”

若不是因为戴着那顶光秃秃的铁盔,或者是流矢的位置再偏一两寸,他肯定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当然,现在他还没有死,只是被刚才那莫名其妙的一箭给吓了个半死。

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楚林木真的被吓坏了,再也不敢端起火铳和敌人对射,而是象个受到极度惊吓的孩子一样蜷缩在沟底瑟瑟发抖,说什么也不敢再站起来了。

“站起来,继续战斗……”

“我……差一点就死了,真的只差一点……”惊魂未定的楚林木脸色苍白如纸,嘴皮儿哆嗦个不停。

“你是旗总,当身先士卒……”

楚林木高声嘶吼着:“老子的性命更要紧……刚才你们没有看到吗?”

他手下的那十二个火铳兵虽然很是鄙夷他的怯懦,但却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端着火铳和敌人对射。

一个形容丑陋样貌凶顽的老兵一把抢过他那杆火铳,以难以想象的平静神态瞄准了正朝着这边冲过来的辫子兵……

一枪过后,敌人应声而倒。

顺势将火铳丢还给他,用不带丝毫情感成分在内的语气说:“你装填,我来战。”

“好,好,多谢老四……多谢四哥照拂。”只要不冒头就行,这点勇气楚林木还是有的,赶紧抓起火铳开始装填……

装填完毕之后,把火铳交给老兵刘四海,由他对敌射击。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老兵刘四海就已经放倒了两个敌人,但更多的敌人已经冲过来了。

再次把打空的火铳丢给顶头上司楚林木充填,老兵刘四海端起刚刚装填完毕的那杆火铳,却没有象上次那样直接击射,而是大吼了一声:“兄弟们且住,听我的口令齐射一次!”

在激烈的对战当中,尤其是在继承军官失去指挥职能之后,一个老兵的作用无论怎么强调都不算过分。

刘四海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和沉稳,顿时让身旁的战友们冷静下来,全都端起了火铳,保持一个微微蜷缩的身姿,等候着他的命令。

这个时候的刘四海,就好像是一块亘古不动的雕像,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双手异常沉稳,没有丝毫的抖动。

“齐射。”

“砰”

十几杆火铳同时激发,面前顿时腾起一片白色烟雾。

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前面的敌军齐刷刷的倒下了一排,凌厉的攻势为之一窒。

在生死交错的战场上,谁能带领大家杀敌建功,谁就是最大的英雄,同时也会成为这个小小团体当中的顶梁柱。

现在的刘四海,发挥的就是这样一个作用。

又是一轮齐射,再次杀敌建功,但却不是完胜,有两个火铳兵被密集如雨的箭矢射中,惨叫着倒了下去。

刘四海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而是用无比镇定的语气大喊了一声:“有人受伤,快……”

后面的辅兵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将被箭矢射伤的伤兵托了下去。

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伤亡,就好像密密麻麻的致命箭矢完全就是虚无缥缈的幻像,刘四海的脸上没有任何兴奋或者的恐惧的表情,就好像是一个石头人那样,继续端着手里的火铳瞄向再次冲过来的敌人。

“自由射击!”

敌人太多了,仿佛山呼海啸一般铺天盖地的冲过来,又有弓箭的密集掩护,简直势不可挡。

光是冲向这边的辫子兵就有一百上下,数倍于这里的火铳兵。

但刘四海依旧不为所动,始终保持着有条不紊的节奏……

当敌人冲到十几步开外的时候,火铳这种远程武器的杀伤意义已经非常有限了,但刘四海是不慌不忙的端起火铳放了一枪之后才高声大喊:“姬黑盆……”

听到呼喊之声的姬黑盆和战友们一跃而起,顺着那条弯弯曲曲的竖壕冲了过来,挺起长矛一通乱刺!

十二个枪兵和火铳兵一起,暂时阻挡住了敌人的进攻。但这里的战斗已经到了贴身肉搏的阶段,惨烈程度瞬间成倍提升。

因为敌人冲的太快,根本就来不及更换近战武器,而张宁给火铳兵配备的短刃实在太短小了,在这样的生死搏杀之中简直就是一件玩具而不是武器,根本就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以刘四海为首的火铳兵们只能把火铳当做长柄锤使用,轮圆了狠狠的猛砸下去……

一枪刺中了敌人的腹部,却没有那种贯穿的手感。敌人装备的精良铠甲可以抵消很大一部分的贯穿力,如果不是捅刺的力量足够的大,很难形成致命伤害,最多也就是抵住敌人而已。

想不到的是,这个强悍的辫子兵竟然只有一只手就攥住了长矛的套筒,姬黑盆本能的意识到了危险,当他猛力往后撤回长矛的时候,顺势把敌人也拽到了沟里。

这个时候的姬黑盆再也不敢回撤长矛了,而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顶住敌人,将敌人顶在沟壁上再也不敢松开。

“砰”

闷响声中,辫子兵的铁盔被砸的严重内凹,顿时鲜血迸溅连脑浆子都流出来了。

直接把火铳当做长柄锤使用,一下子就砸死了这个辫子兵,却挡不住更多的敌人蜂拥而来。

在这个时候,素来胆大的姬黑盆都有点怕了。

面对铺天盖地的敌人,强要说自己一点都不怕,那绝对是在睁着眼儿说瞎话呢。

但刘四海却好像真才无所畏惧,从后腰的皮囊当中拽出一个长条状的掌心雷,凑到缠绕在腰间的引火绳上点燃了,任凭导火索烧的嘶嘶作响,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大力甩出。

“轰”

近在咫尺的爆炸掀起剧烈的冲击波,飞溅而起的冻土打在姬黑盆的脸上隐隐作痛。

至少四五个辫子兵倒了下去,在已被踩踏成为烂泥的雪地上哀嚎翻滚。

趁着这个难得的空当,其他那几个火铳兵纷纷拽出掌心雷……

连续的爆炸让沟沿儿上的后金士兵纷纷倒下,刚才还挤挤挨挨的场面顿时为之一空。

“火炮,火炮……”刘四海朝着满脸是土的姬黑盆厉声高呼:“让火炮轰朝这儿轰……快……”

姬黑盆马上领会了刘四海的意图,当即解下脖子里的红色三角巾挑在枪尖上,斜斜的指着前方卖力的摇晃着……

这是火炮的射程极限,最近的那个极限。

看到这个信号之后,两道壕沟之后的司炮兵毫不犹豫的抽出刀子,一刀斩断“束炮皮带”,支撑柱应声落下,炮口落到了最低!

这几乎已经是贴面直射了。

司炮兵猛然一拽炮绳,炮口喷出一团火焰,脚下微微一软,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随之传来。

三门火炮齐射,落点就在沟沿一带,巨大的轰鸣声直接就把刘四海和姬黑盆给震聋了。

战场好像是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是看到前面的泥土在一瞬间凹陷然后又好像烤熟了的饼皮一样高高隆起,瞬间飞扬到了天上。

坚硬的冻土好像松软的馍馍一样被翻了个底朝天,冲上高空的坷垃块子正纷纷扬扬的落下,眼前一片烟雾缭绕,空气弥漫着呛人的硫磺味道……

一只断手落在楚林木的身上,吓的他发出一声尖叫,赶紧把这个不祥之物远远的丢开,然后继续蜷缩在沟底抖的好像一只暴风雨中的雏鸟。

眼前那些刚刚冲上来的辫子兵被轰的支离破碎瞬间清空,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起来。

在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全都是奋力拼杀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虚幻,显得那么不真实,就好像是在梦境之中……

“辅兵,辅兵……”当暂时失去的听觉渐渐恢复过来之后,最先听到的就是刘四海的呼喊之声:“这个兄弟的膀子好像断了,快拖下去……”

帮着辅兵把受伤的兄弟拖下去,又以最快是速度返回。直到这个时候,姬黑盆才发现老兵刘四海已经受伤了。

也不知是被箭矢擦到,还是直接被刀砍的,刘四海的鼻子已经被没有了,只看到两个正在冒血的窟窿,伴随着呼吸的节奏,带着泡沫的鲜血正喷涌而出……

“你……”

“我没事……”因为没有了鼻腔的共鸣,刘四海讲话的声音显得异常诡异,直接抓起一把积雪在伤口处抹了抹,弄的满脸是血愈发显得狰狞可怖。

久经战阵的老兵们都相信焚烧过后的余烬和冰雪是最好的止血物品,虽然这个说法没有任何依据,却在士兵当中广为流传并且深信不疑。

“只要脑袋还在,就没事儿。”满脸是血的刘四海嘿嘿的干笑着:“用鼻子换敌人的一条命,我他娘的还赚了呢!小兄弟,你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