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黄粱 老中医的身世

1975年农历五月初五那天,正是端午节。石三先生睡着了,具体讲是一睡不起了。

石三先生今年62岁了,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中医。最擅长治各种稀奇古怪的病,比如说小孩夜哭。有些小孩会在晚上莫名其妙地哭闹不止,去医院大抵是查不出什么原因的,医生大抵会说,小孩可能犯的是肠胃炎肚子疼。然后开一些治疗肠胃炎的药。至于有没有用,就只能另说了。

可有些夜哭的小孩,已经有四五岁了,如果是肚子疼,应该会跟父母说了。其实民间有一种治小孩夜哭的偏方。就是请先生在红纸写上一些文字,贴到行人多路口的墙上或上电线杆上。以前这种红纸很是常见,纸上内容是:

天皇皇,

地皇皇,

我家有个叫夜郎。

过路君子念三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种看似毫无道理的做法,往往很有效果。在科学发展如此迅猛的今天,着实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然而石三先生治小孩夜哭,并不是用这种方法。而是打上一在碗清水,摆在主人家的堂屋条桌上,净手点香。一柱香烧完后,取香灰洒在碗中,绕着房前屋后走上一圈。再把碗中的水抹在小孩额头,整个步骤用一种像是唱歌的音调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念些什么。如此一番操作好像跟贴红纸一样毫无道理,可经石三先生“治疗”过的小孩,夜里都不再哭闹。之所以要在治疗两个字上加上引号,是因为这种方法实在是不像医生正常的医疗手段,而是像跳大神的神婆。

于是,后来有人开始禁止石三先生这样做,说那是封建迷信。石三先生非常听话地不再用这种方式治小孩夜哭,而是改用是中草药,虽然也有效果,但终究是没之前方便快捷。毕竟让一个小孩喝中药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石三先生为什么这么听话呢,原因有二,一个那个年代主旋律高喊打倒一切牛蛇鬼神,老头才不敢顶风作案;二是老头的出身不好,老头家里以前是地主,早在土改初期。父母就被专政了。石三生生原本还有两个哥哥,在那场运动中也没保住性命,按理说石三也难逃一死。但石三先生六岁起就跟着一个老道士四处远走他乡,直到全国解放三四年后才回到家乡做起了郎中,据说当年还救过一个地下党员,算是和家里划清了界限。

当年石三先生回到家乡时,已年近四十,也一直没娶妻生子,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青色道袍。家产自然是没有了,家人也只有石三先生的大哥留下了一个跛脚的侄子。还有一间破草房。石三先生仰天长叹一声,带着残疾的侄子心惊胆战地过起的日子。却也仍免不了运动时被戴上高帽接受贫下中农的批判。话说其实当年的地主也不并全是坏人,石三先生的父亲石老太爷家里,虽然一千多亩地,却从未做恶,反而善待佃农和长工,时常修桥补路接济乡邻。然而那个年代地主都是该死的,又能跟谁讲道理呢。

石三先生是个云游三十多的年回来的穷道士,但改不了也是出生地主家里的狗崽子的事实,能保住性命就是太乙救苦天尊显灵了,还敢说什么呢。回乡道士自然是做不成了,好在跟带他走的老道士学了一身医术,于是便做起了郎中。也有很多人,感念石老太爷的从前恩德,偷偷接济石三和他跛脚的侄子。就这样石三带着侄子生活了二十多年。

当然,也还是没娶妻。石三没娶妻也就算了,毕竟回来时就年近四十了,石三的侄子石人杰也是娶不到了老婆的,两个光棍凄凄凉凉地在破草屋里住了二十多年,着实令人唏嘘。

话说回来,石三确实跟老道士学到了十分厉害的医术,光会治个小孩夜哭并不能让石三远近闻名,真正让他出名的是,他治好了两个大人物。一个是地区的革委会主任李大眼,一个是北京来造反派的领袖。这两个人得的是同一种病——失心疯。

先说李大眼吧,这李大眼跟石三先生家是邻居,小时候家里穷的三餐不继,后来跟对形势,做了一些大事情,竟然官至地区革委会主任。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大眼当上大干部,自然是举家搬到市里去住了,只是有两个兄弟仍住在村里。

可天有不测风云,这位李主任头天刚组织批斗大会,第二天早上突然在家里发狂撞墙,两眼发红。嘴里一直喊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几个壮汉拉都拉不住,后来被人用大拇指粗的麻绳绑了起来,送到人民医院,打了镇定剂后才安静下来。可药效一过,依旧撞墙,并且两个眼眶里冒出血来。还差点从医院的楼上跳下来。医院院长和几个主任医师围成一圈却也束手无策。有人就说了,这是不是鬼上身了?话一出嘴,就被旁边的革委会副主任一个大嘴巴呼了过去:我们是彻底的唯物主义战士,不迷信什么鬼神!

于是,再没人敢提鬼字。鬼是没人敢再当面提了。然而,这李大主任的病还是得治啊。这李大眼可不是一般人。这么多医生也个病因都找不到医院怕也是不交待。老院长扶了扶眼镜,弱弱地说,要不送省里看看?

然而这个提议还未得到回应时,意外发生了,被绑在病床上的李大眼突然喉咙间发出“咕咕”的呼声,像是喉咙里卡了一个下蛋的老母鸡。接下来突然发出一个尖细的声音“李大眼,你还我一家老小十三口的命来,你这个畜牲,我孙女儿六岁,你也下得了手?”

接着白眼一翻,一道狠厉的眼神盯着旁边的副主任,“你,你也有份,你们都不得好死!”同时身体激烈地扭动,病床几近侧翻。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副主任吓了一激灵,牙一咬,“镇定剂,加大药量!给我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剂量的镇定剂打下去了。打过针后的李大眼,不再挣扎喊叫。只是翻着白眼,嘴里眼里鼻孔里都渗出血来。眼看着呼吸和心跳都弱了下去。氧气面罩却是没有戴上,因为时不时的从嘴里涌出黑色的血和痰。无奈,医生给他做了气管切开,免得他室息而死。

送省城的提议终究没能实行,离省城四五百公里,很明显,这状态肯定在路上就没了。如此不死不活地在医院躺了两天后,李大眼突然清醒了。李大眼的老婆和两个兄弟围了过来,只听得李大眼用微弱的声音说,“回家,我要回家,回祖宅。”说完又陷入了昏迷。

老院长跑了过来,拿个听诊器听了听,翻了李大眼的眼皮,把李大眼的老婆和兄弟叫到了病房外的过道里,“同志,你们要做做心理准备,瞳孔已经扩散了。”

“这是没救了?”

“我们真的尽力了。”

李大眼没死在医院,几人一合计,还是遵照他的意愿把他送回了乡下的祖宅等死。有些人风光时威风八面,是人都想跟他套套近乎。倒霉时却是谁都想踩一脚。李大眼就是这样的人,眼看吃李大眼的席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村里人却没几个去看他的,路过李大眼家的祖宅都绕着走嫌晦气。但石三先生没办法,石三先生住的破草房就在李大眼祖宅旁边,要出门只有从李大眼家祖宅门前过一条路。

这天石三先生提个药锄,准备去挖点百合。话说这百合可以入药,也能做菜。是个好东西。刚走了李大眼家祖宅门口,脚步突然停下,“咦?”然后又叹了口气“十几条人命啊,冤冤相报,何时了啊。”石三先生看到了十几道黑气绕着李大眼家的祖宅。

这黑气寻常人可是看不见,石三先生可不是寻常人,石三先生自六岁起跟着老道士走,学了一身医术那是明面上的。另外学的东西石三先生从不敢轻易在乡邻间显露。

那老道士多年前来带走石三先生时,谁也不知道石老太爷是怎么会同意的,可石三先生知道,当时老道士跟石老太爷说了一句话“我带走这孩子是报当年你父亲(石三先生的爷爷)的救命之恩,留你石家一脉。”就这一句不明所以的话,石老太爷就毫不犹豫地把石三先生交给了老道士。

石三先生摇摇头正准备继续前行,继续自己的挖百合大计时,李大眼的哥哥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清云,你说啥?”清云正是石三先生的名字。

(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

本章换源阅读
X